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来源:“兽楼处”微信公众号
原标题:兽爷丨乌镇没有人性(原文有删改)
2014年11月,首届世界互联网大会乌镇峰会召开,并宣布永久落户乌镇。
在秋日的运河柔波里,互联网驶入“乌镇时间”。
当时,乌镇已经普及了扫码支付、二维码门票、线上预订系统。任何新技术、新平台出现,乌镇几乎都是第一个用上的。甚至有传言,乌镇的船上都有可视化机器,游客掉到河里的东西,只要三分钟就能找到。
旅游行业的很多纪录,都是乌镇创的。
比如,它是全国第一个有停车场的景区。比如,2003年,乌镇就已经做到了无线网络全覆盖。
要知道,当时无线上网只是高奢酒店才有的服务。上海最好的五星级酒店,波特曼丽思卡尔顿,也才刚刚完成了Wi-Fi全覆盖。
1999年,中国刚刚实行了黄金周制度,旅游业迎来了春天。时任桐乡市市长助理、政府办公室主任的陈向宏,被派到乌镇做镇党委书记,负责古镇保护和旅游开发。他选择了一个成本最高的方案:给乌镇完全换个壳。
他要求拆掉所有和老房子不协调的建筑,包括刚建好的新房子,和运转正常的工厂。那些从小看他长大的乡亲们很不理解,骂他败家子。
但就是在一片骂声中,乌镇西栅搬迁了1350户人家,花费巨大成本建设了液化气站,通了管道煤气,建了直饮水站。当其他景区在忙着做霓虹灯的时候,乌镇人把高压线、低压线、电视线、电话线等21种管线,通通埋到地下。
看重高周转、高翻台率的旅游业,就这样生生被做成了重资产。
正是这些预埋的管线,让乌镇在互联网的各个阶段,都能顺利搭上时代的快车。并被互联网大会选中,成为中国最著名的古镇。
01
过去二十年,不断有人建议乌镇取消门票,但这些人没有想过,统一有序的管理,面对商业化和无序竞争的高度克制,都是需要成本的。
乌镇人想了各种办法,来抵御商业的侵袭,努力保持古镇的纯粹。他们无数次拒绝了取消门票的建议。
在乌镇,22元的番茄炒蛋,永远有4个鸡蛋;每条床单上都有芯片;每天晚上,一碗粥会准时出现在酒店客人的床头柜上;茶叶蛋是五块钱两个,饮料只比日常贵两元……
乌镇的每条阴沟,都会每天准时冲洗;路灯、垃圾桶永远是干干净净;街上没有纸屑,甚至连男士小便斗里,都永远有冰块,防止阿摩尼亚味道挥发。
乌镇人不是天然就如此自律,是因为粽子的大小,一碗馄饨的数量,都有专人检查;床单上的芯片,真的会有人扫描。
这里的店铺不会叫卖,没有老板当街拉客,因为每次投诉,老板会被扣一分,扣满12分,就要被驱逐出去。
所以,乌镇一直是客流量和营收最大的古镇,没有之一。他们算了下,景区成立以来,累计上缴税款超过26.87亿,平均每年超过1亿,这已经远远超过了其他古镇的全年营业收入。
旅游业内部最看重的一个指标,乌镇也一直保持着无法打破的纪录:全国复游率最高的景区。
乌镇风光
最近有新闻说,全国存续的古城古镇置业或旅游开发公司有近3000家:约1500家公司已经注销。
这条新闻的评论区,没有人为这个结果惋惜,大部分读者的评论是:去一个等于去了一千个。
所有人都想复制乌镇,但二十年过去了,依然只有一个乌镇。那些总是拿乌镇门票说事的人,忽视了背后一个已经濒临灭绝的商业品质:克制。
乌镇始终保持一种可怕的克制力,这里酒吧在不同时段有专门的分贝规定,有专人在门外回测分贝的仪器测量;没有无人机表演,没有孔明灯和打铁花;店铺不会用高音喇叭叫卖,更不会有人当街拉客;游客们也买不到景区餐饮三件套:臭豆腐、老酸奶、烤鱿鱼。
红灯笼、仿古旗子、“我在乌镇很想你”的路标……通通不被允许出现在乌镇。对乌镇的开发甚至堪称“老派”,时刻抵御庸俗和丑陋的入侵。
十几年来,乌镇戏剧节已经是中国最有名的戏剧节了,但从来没有接受过冠名。
乌镇戏剧节
换成别人来经营,一定会把戏剧节的票,和酒店房间捆绑在一起,做成套餐;但乌镇只会拿出7%的票留给酒店套餐,避免把戏剧节的商业化。所有人都默认:戏剧节就应该是纯粹的。
长三角气温最高的这段时间,乌镇正在办“乌镇消夏节”。
整个暑期汇聚了亲子话剧、美院毕作的艺术展、贝多芬年度特展,下午有当地传统的“凉街踩水”活动,晚上有“泡泡夜游神”这种专门为年轻人打造的社交潮流地。
游客们发现,景区里随处可见的免费直饮水站;卫生间内有休息室、电视机、储物柜,甚至有的卫生间有免费淋浴间,淋浴用品也全部配备。他们会收到景区免费派送的凉汤。
乌镇免费凉茶
乌镇的门票不是套路,不会在各个小景点再收小门票。游客花钱买到的,其实是一个对商业有极强克制力的景区。
在同行的衬托下,乌镇门票的含金量,似乎还在不断上升。
02
1963年,焦裕禄为了治理兰考的风沙,带领群众在沙土地上种了泡桐树。
焦裕禄去世多年后,兰考人突然发现,长大后的泡桐纹理漂亮,很适合做家具;泡桐做成的乐器音板,声学性能独特,适合制作古琴、古筝、琵琶。兰考就这样有了家居产业,成了民族乐器之乡。
焦裕禄去世60年后,依然润泽着兰考。
在遥远的乌镇,焦裕禄留下的一句话,一直被当作准则:不嚼别人嚼过的馍。
乌镇的门票收入,其实都花在了未来。乌镇门票收入每天收入只有3万元的时候,就敢拿出100万,赞助杭州的国际烟花大会;也敢在黄磊为《似水年华》的场地费发愁时,主动免费提供拍摄场地。
陈向宏说过,小桥流水太好复制了,最难复制的只有:全世界最先进的内容。
但先进的内容不会自己送上门,乌镇无依无靠,只能靠人的头脑灵光、意识超前、满怀激情,以及优秀的品位。
《似水年华》爆红,乌镇有了刘若英这个代言人;木心回来,乌镇就有了精神图腾……
关于戏剧节,导演赖声川的意见是:办戏剧节,就要请来全世界最先进的、最高标准的剧团,就要有最高水准的剧院。
乌镇大剧院
没想到,乌镇真的花了四亿人民币,用三年时间,造出了乌镇大剧院。
剧院的声光电设备全是世界最先进的,比如智能化照明系统,用的是美国路创的方案,连戏剧大师罗伯特·威尔逊这样最挑剔的导演,都很满意,几乎每年都来戏剧节。
第一届上座率仅35%,所有人都觉得中国人根本就不爱戏剧;但十年后的今天,乌镇戏剧节已经一票难求。
乌镇做旅游十几年后,木心美术馆开始动工,建了三年,花费八千多万,建成后,每年还要美术馆贴现一千多万。
这不是精明的商业决策,但乌镇人得到了一个无法用会计准则衡量的精神窗口。每年的年度特展,更是面向全球的对话,比如眼下木心美术馆进行的贝多芬特展。
木心美术馆·贝多芬展
二十年过去,大家才意识到,乌镇最重要的资产不是古镇的外壳,而是文化。游客们用一张张门票,支持了这项伟大事业。
所有伟大的文化遗产,都是对人性短视的胜利。
03
几年前看过一个对互联网用户的总结,非常精辟:你把用户想象成一个脾气非常大,非常没有耐心,又非常小气的人。能把这样的人伺候好了,产品一定会做好。
后来崛起的互联网巨头,都是类似产品观的产物,最大程度放纵七宗罪,利用人的贪嗔痴赚钱。
而乌镇人一开始,就选择了对抗人性。
二十年前,乌镇把管线埋在地下,就是为了杜绝居民私搭电线的可能;坚持把所有店铺、酒店收归公司,统一管理,则是为了根治卖家的短视——如果服务者有选择,他们一定会选择短期利润最高的方式。
乌镇就是要用冰冷至极的制度,管束人性之恶,重构利益链条。这场小型社会实验经过20年的验证,被证明无比成功:游客愿意为沉浸感支付溢价;居民通过统一管理获得稳定分红;商户因特色生态赚取长尾收益。
眼前利益和长远利益、个人利益和公共利益,在乌镇获得了罕见的统一。懒惰、虚荣、贪婪,在制度的约束下,甚至转化为了新生产力。
乌镇成了这个时代里少数逆人性的成功产品。
乌镇夜景
他们对自己,也同样逆人性。二十年来,乌镇会把游客的所有抱怨、批评收集起来,每周提交一次。对应部门必须认领,还要提出整改措施和整改时间。
这也意味着,游客对乌镇的所有不满,都会真正得到解决和回应。
据说,当年5A级景区评审人员看着这本中国旅游业时间最长的台账,热泪盈眶。
所有人都在赞颂沃伦巴菲特的滚雪球、麦克阿斯基尔的长期主义、焦裕禄种下的泡桐,但只有少数人能在如此长的时间里,做到自律,和自我反省。
日复一日的不懈努力下,乌镇的运营理念得到了年轻人的广泛认可。背地里,年轻人称乌镇是“中国最大的剧本杀”“全员NPC”。
NPC是游戏中的非玩家角色,他们按照编好的固定程序执行命令,没有情感,没有情绪。
在年轻人眼中,乌镇有序的管理,让其成为一个巨大的NPC,卖菜的大娘、炒菜的厨师、理发店的老板、捕鱼的大爷,都是被安排的演员,扮演着水乡古镇的日常生活——年轻人喜欢这样的古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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